有一条河,一条很古很老的河,什么时候有的,你也不知,我也不晓。河面窄窄的,河水清清的,绿绿的。河面平静时,它是一块硕大的碧玉,光滑明亮;微风乍起,碧波荡漾,是一幅绿绸缎,在悠缓地抖动。河的岸边,还长着不知名的绿草小花,在风中点头晃脑,婆娑起舞。在河岸不远处,站着一棵树,一棵槐树,很老很老的槐树。槐树真的太老了,树皮皱皱巴巴的,有的还裂开了,显得古朴幽深。老树好高好大呀,大树枝上又生出细树枝,枝枝相伴,枝上有数不清的嫩叶,就像撑开的绿绒大伞,遮天蔽日。风一吹,树叶哗哗地响,就像和蔼的在呵呵地笑。老树静谧安详,是那么的慈爱可亲。清晨,金色的阳光裹在它身上,许多老人在它身边打拳、敲腰鼓;黄昏,血红的夕阳朝它身上一罩,又有许多孩子在它脚下嬉戏玩耍。
老树就这么站在河的岸边,每天迎着太阳升,每天伴着太阳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奇怪的是,这几天那帮晨练老人拳不打了,鼓不敲了――原来,他们的领头人――陈老伯的儿子,一个刚刚三十五岁的年轻老板,脑部生瘤,医治无效――“走了”。唉,黄泉路上无老少,就这么“走了”,留下那么多那么多的财产和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儿子……陈老伯能顶得住天上掉下来的灾吗?也许,陈老伯不会来了,已经整整三天啦……晨练的老人们都这么猜……
太阳悠悠地探出头,抛洒出千万缕金丝,明晃晃亮晶晶的,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它把充溢着无限生机的光投在树上,苍老的大树一片明媚的光泽,树叶上泛出金色的神韵,似乎每一片树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鸟儿在树梢拍翅啼唱,那歌声划破清晨的寂静,那甜美婉转的声音在弥漫着满是清醇花草气息湿润的空气里飞扬。
陈老伯又赫然站在树下,他穿着一身洁白的运动服,素净典雅,腰中扎着腰带,腰带上系着一只鲜红的腰鼓,腰鼓上缀着红彤彤的飘带,煞是鲜艳醒目,和往常不同的是,他明显瘦了下去。但目光依然是那么炯炯,具有强悍无比的穿透力,使你感到生命之火还是那么炽热,是任何力量所不能抵御的。在他的身旁是一个小男孩,就是他的孙子――诚诚。诚诚也穿着一身运动服,腰间也扎着腰带,同样系着小腰鼓。诚诚仰起脸,用好奇的声音问:“爷爷,你以前每天都在这儿打鼓吗?”陈老伯微微一笑:“是呀,这里有许多爷爷奶奶在打鼓!”诚诚忽然发现了什么:“爷爷,你看这河,它从哪儿来……流到哪儿去?”陈老伯沉吟着:“不知道,但它永远就这么流啊……流啊,流到大河……大河又流到大海……大海可好啦,又深,又大,无边无际啊……”诚诚会心地笑着:“爷爷,真的吗……”他又跑到大树下:“爷爷,这树多大呀,太老了,会死吗?”陈老伯的嘴唇颤抖,怔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是老了,但它不会死!孩子,你要记住,任何老的树,它都有嫩叶,每年都会发芽……”他把孙子举得高高的:“你看见了吧,上面有很嫩很嫩的叶。”诚诚咯咯地笑着,手抚摸着嫩叶:“爷爷……爷爷……真的,是有那么多的嫩叶!”他紧紧地搂住爷爷。陈老伯抱住孙子,亲了又亲,吻了又吻,然后放下:“孩子,来,见见别的爷爷奶奶……”
人们呼啦围了上去,想说些什么……
陈老伯摆摆手,拉开包,里面有大保温瓶和一只保鲜盒,里面有自家磨的豆浆、烙的千层饼。他要诚诚送给同伴,自己和孙子喝着豆浆,吃着千层饼。
人们拿着饼,捧着豆浆,不吃也不喝……
陈老伯坦然一笑,对同伴们说:“什么都不说了,开始吧!”他抖擞精神,抿着嘴,摆开架势,昂首挺胸,左腿前弓,右腿后伸,手中的鼓棰上下敲打,左右挥舞,鼓棰上的红绸忽闪忽闪的跳动。
“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鼓点欢快,鼓点激昂。“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鼓点铿锵,鼓点飞扬,如长上了飞翔的翅膀,围绕着老树盘旋,顺着河水尽情地流淌,给人亢奋给人力量,使人热血沸腾,使人恣肆欢舞歌唱。“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红绸飘舞,似鲜花绽放,绚烂芬芳,映着金色的阳光是那么的鲜艳明亮,给人以信心向往。“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红绸飘舞,似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炽热而辉煌,给人以无穷的快慰和希望,仿佛化作一条红艳闪亮彩虹,悬挂在茫茫苍穹之上,染红了整个天空。金色的阳光投照在陈老伯身上,他精神焕发,一身的运动服昭示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他的脸上庄严神圣,没有悲伤,没有笑容,露出坚毅的神气,使人肃然起敬。他的身边是一同蹦跳打鼓的孙子,身后是一群老人,伴随着鼓点的节奏在晨练的老人。
在晨练的人群的后面,是一棵高大挺拔、长满嫩叶的老树,老树的后面有一条永不停息、闪烁金色光波的小河,河水卷起浪花、唱着歌儿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