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阳光催得百花竞放的日子。
我行走在东益镇的西城街上,努力搜寻童年的记忆:依稀记得那时的街面上铺着青石板,我每天踩着青石板去上学,那时打心底里感激那铺石板的人,走在上面既干净又轻松。
而今,石板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路,还向两边拓宽了不少,旁边设立了隔离栏,整个规划让人赏心悦目。街头巷尾鳞次栉比排列着超市和银行,许多原来沿街的工厂都迁到工业园区了,颇具现代气息。站在街心,向人群望着,我似乎变得陌生了,难道这就是我幼时熟悉的小镇吗?可是现在我几乎认不出镇上的人呢!听着似懂非懂的乡音,我又似乎感觉到,这条街没变,或许是我变了。偶尔发现一两张似曾相识的能够唤起我回忆的脸孔,但也是擦肩而过,或许人家早已把我忘了。
陪我一路走的姨父对我说:“你来的真巧,明天在镇东头就要举行‘东益大桥及共山街’揭牌仪式,说不定你还能看到朱共山呢?”“朱共山何许人也?”我问姨父,姨父笑呵呵说:“共山小时候就在这个镇长大的,后来过继给苏南的一个远房亲戚,现在旅居香港,人家可是个实业家,对家乡的建设投资可大啦!好像开了几座电厂,据说手上资产过百亿。”
望着日新月异的小镇,使我对这个热爱家乡的实业家产生关注,并从姨父那里探听到朱家在这个小镇上的有着这样一段传奇故事。
这个故事要追溯到上世纪四十年代,朱家当时在镇上算得上是名门望户。
东益镇并不大,傍着射阳河,有一条东西向、长二、三百米的小街。小街本来是泥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在朱老爷子过五十大寿时,联合镇上几家有钱的作坊主,出资从山东用船运来石板,那时候没有机械,全是人工,铺石板的时候几乎小镇上的人全到齐了,一块块夯好并铺实。
那是民国30年秋天的一天晌午,日军犯境。东益镇上空,天空阴沉沉的,一大团乌云压了上来,笼罩着整个小镇。突然街面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乡亲们,快躲起来啦,小日本鬼子打来啦……!”先是听到一阵马蹄声,接着街面上又是一阵骚乱,中间还夹杂着零星枪声。
日军占领东益镇之前,小镇居民硬是连夜把石板路给撬起并把石板藏起来,深怕小鬼子的装甲车压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石板。还有怕这么好的石板路落到鬼子手里,乡亲们不甘心。小鬼子在射阳河边构筑了碉堡,对过往乡亲进行盘查。当他们从奸细口里得知原来西城街是石板路,便挨家挨户搜寻,结果是一无所获,恼羞成。也不知谁告的密,把捐石板的朱老爷子给抓走了。
镇公所的围墙不高,日本军占领后,只是在顶上添些尖利的玻璃碎片,朱老爷子的儿子朱明达决定要救出父亲。
那一夜,朱明达脱下身上的老棉袄,把别在的小腹前的斧头挪到腰间,将棉袄叠起搭在墙顶,然后两手按着轻轻按着,人便爬上了围墙上。他不怎么费力的翻到院子里,落地时小心翼翼。这不仅借助了那稀松的干草地,也得益于他年轻时习过武。
朱明达潜进镇公所后,先判断一下关押朱老爷子的房间,对朱明达来说,镇公所里的情况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以前在里面做过帮差。今晚还好,鬼子就在门口站了个哨,对里面并没有多加设防,他悄悄用斧头别开门栓,老爷子毕竟是镇上乡绅,鬼子没敢把他怎么样,在里面并没受多大委屈。朱明达连忙托起老爷子顺原路而逃。第二天,日本鬼子才发现,恼羞成怒,骑着东洋马,在西城街上见到什么就抢什么,还抓了几个无辜,活埋在镇西头的六大井。那时的西城街,连空气里都散发着血腥味。
朱明达带着老爷子离开镇公所,料道日本鬼子会报复,感觉此地不宜久留,连夜逃离了东益镇。那时交通很不方便,他们来到河边,给船老大一些银元,就坐船顺着射阳河飘到了太仓。
小鬼子们在镇上,见到鸡子就捉鸡子,见到猪圈里的猪就拽了出来用火烤了吃,乡亲们对他们恨之入骨。有些正义之士,趁夜色偷偷挖陷阱,看到小鬼子人被摔得仰马翻,大家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朱明达带着老爷子来到太仓后,投奔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在太仓也是个乡绅,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看到亲戚年老了还膝下无子,老爷子就做主明达的小三子――共山过继给这个远房亲戚。
1945年8月15日
在镇中心的向阳百货大楼,突然悬下一条布匹,上面书写几个斗大的字:
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
接着是鞭炮声震天,一夜下来,鞭炮纸屑积了有几寸厚。
小镇终于回到人民的怀抱,镇上居民敲锣打鼓,将沉在射阳河底的石板打捞出来,居然一块不差,又重新铺回了西城街。
当、当……的敲面盆声,一声紧似一声,镇桥头老王家失火啦!那时王家是茅草房,不一会就火光冲天,街上是人声鼎沸,挑水的,扑火的,救人的,响彻一条街,朱老爷子家住在王家隔壁,虽说他家是青砖石瓦,很快也被殃及了,大火过后,朱家也是元气大伤。乡公社及时对镇上受到火灾影响的几家进行救济,很快帮他们度过了难关。那时朱共山还年轻,在太仓跟养父母一起生活,开始在一家老字号里学徒。从那里学到了经商的经验。
文革开始,整个小镇又乱了起来,大街成了批斗的阵地,朱家因为以前曾出过钱修过路,被成份定作地主游街批斗。那时候的小镇,整个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方向,大家都不敢说话,深怕说错了,被批斗。
朱共山在太仓很快继承了养父母的家业,后来几经周折,吃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江苏太仓建立了他的第一家电厂――新海康协鑫热电有限公司,从此开始了他的辉煌人生。
2000年5月的一天,射阳河畔,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东益自来水厂正式破土动工,这个项目是朱共山造福家乡人民办的第一件实事工程,1998年秋他回家乡时,看到好多乡亲饮用水非常不卫生,而且小镇的自来水厂设备非常简陋,仅仅简单沉淀和过滤。当场就拍板,要为家乡人民造一座最好的水厂。
朱共山在‘共山街’揭牌仪式上向父老乡亲倾诉衷肠:“我生在东益镇、长在东益镇、东益镇是我的家,是我的根,树高千尺也离不开根,瓜儿百藤也离不开秧。家乡父老的恩情似海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家乡人民说我好,才是真的好;家乡人民说我强,才是真的强……。”
仪式举行后,姨父拽着我来到共山街东头的几间不起眼的小平房面前,对我说:“这就是朱家老屋!”我不禁惊诧了,这里面会生活过一位百亿富翁?我有点狐疑,姨父说:“朱共山小时候也是拖鼻涕,淌眼泪的,人真是不可貌相,现在人家可有用了!”
在朱家的门前,值得我驻足的是几块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和新街连接着,我猜想是或许是为了省事,或许是主人特意留下的,反正我无从考证,但它给我感觉非常亲切,踩在上面,数着一、二、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