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一家小面馆,面条的品种颇多,什么干拌面、腰花面、汤面、饺面……有滋有味,我和父亲是这里的常客。最近,小区周边很多楼盘开工,一派繁忙,面馆自然也就跟忙了起来。每到早晚饭点,一群拎着安全帽、卷着裤脚、衣服上落满了斑斑点点黑灰色泥浆的民工蜂拥而至,餐馆里的桌椅就不够用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就索性捧着碗、蹲在门口的树荫下……
一个傍晚,家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俩,不想开伙,决定晚餐简单对付一下,小面馆就成了首选之地。赶到面馆,正值民工晚餐高峰。我们要了两碗干拌面和一碗素汤,咦,座位呢——只有一个。见状,父亲就把座位让给我,自己端着碗到外面的树下和民工面对面地蹲着。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的一“蹲”,还“蹲”出了一朵生活的小浪花。
秋风吹,枯叶飘,凉意浓,父亲琢磨着把以前拆迁时暂存在同一个小区亲戚家的一批家具搬回来。怎么搬呢?找搬家公司吧,觉得没那个必要,一来是家具不是太多,二来是在一个小区里。而且搬家公司只要出手,费用不会低。忽然,我一拍脑袋“有门了”,去隔壁工地找几个民工。不一会,我回到家得意地向父亲伸出两根手指:“200元搞定”。
很快第一批家具搬进门了。“嘿:大哥,原来是你家的家具啊。”父亲一愣,拍了下脑袋:“老张头,巧了,麻烦到你们了。”“这是哪的话,我们反正有的是力气,闲着也是闲着。”“老张头”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抹了一下脸,对他的同伴“发号施令”:“兄弟们加把劲,帮徐老哥快点整利索了。”
几个人忙了个把多小时,就完工了。我掏出200元递给那位叫“老张头”的民工,老张头笑了笑,“哪要这么多,就给50元买两包香烟给大伙就可以了。”
父亲和我都愣了。见我们发愣,老张头忙笑着攥着父亲的手说:“大哥不是和我们一起蹲着吃过面吗?”另外一位黑黑的民工也附和说:“咱们都是打农村来的,要在咱们老家,这丁点的活儿还收什么钱啊!”
原来,那天在餐馆,父亲端着碗来到树荫下,和那些民工一样,端着碗蹲了下去。吃了几口,旁边的一位民工和父亲搭讪:“俺们这样子习惯了,大哥这样蹲着吃真是委屈你了。”父亲笑笑说:“委屈什么啊,我们住的是拆迁安置房,拆迁之前我们也是农村的,也不是没蹲着吃过饭。”“啊,原来大哥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啊!”旁边几位民工像是遇到了知音。父亲又打趣道:“往前数几辈,谁家不是农村出来的啊。”“哈哈……”。就这样和老张头熟络了起来。
哦,父亲那不经意的“一蹲”,传递的却是一种亲近、一种情感、一种尊重。
在我们生活城市里,农民工发挥着越来越不可或缺的作用,大到城市建设,铺路修桥,小到家庭里的清理打扫,小修小补,谁的生活离得了他们?然而作为一个特别的群体,他们一直生活在灰色地带,遭遇各式各样的歧视,甚至发生了公交车拒绝农民工上车的极端事件。这些年来,全社会也一直在呼吁郑重尊重农民工,关爱农民工,但更多的情形下是流于形式,流于口号,对农民工来说,还不如切切实实地和他们一起蹲着更能获得心理的认同。
临走时,老张头嚷道:“老徐哥,改天一起吃面去,我请。”父亲忙摆手道:“不行,必须我请……”